导读:此章为上一章的词牌学习创作部分。本章较长,近六千字,包括概论、名作赏析和创作方法。快速入门创作方法在后半部分。
“定风波”概论讲“定风波”,自然是以上一讲咱们说的东坡词“也无风雨也无晴”来入手,不过苏轼的这首作品虽然非常有名,非常好,但并非这个词牌的正体例词。
因为“定风波”的正体很早就出来了,苏子也是跟随填词罢了。
“定风波”,又名“卷春空”、“定风波令”、“醉琼枝”、“定风流”等,以欧阳炯《定风波·暖日闲窗映碧纱》为正体。双调六十二字,前段五句三平韵两仄韵,后段六句四仄韵两平韵。另有双调六十三字,前段五句三平韵两仄韵,后段六句四仄韵两平韵;双调六十字,前段五句三平韵两仄韵,后段五句两平韵两仄韵;双调六十字,前后段各五句两平韵两仄韵等变体。
我们只看正体,其它变体了解一下即可。比如“六十三字”,无非增一字,“六十字”,无非少两字,无关大雅,有兴趣的朋友可以自行研究。
正体双调六十二字,前段五句三平韵两仄韵,后段六句四仄韵两平韵。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呢?
双调即上下两片,上片三十字,下片三十二字。什么是“前段五句三平韵两仄韵”?就是五句都在韵上,只不过有三句押平声韵,是词牌的主韵,然后在中间套了两句押仄声韵的句子。“后段六句四仄韵两平韵”则是两句一韵,平仄韵各不相同,包括四句仄韵也是两两变化的。
正由于这种韵脚的变化,让词牌在流畅歌咏之中,突发转折顿挫,因此“定风波”的韵律复杂,个性突出。这是和我们前几讲学习的小令不同的地方,值得初学者重视——从这里开始,我们要学习变调了。
或者说,从这里开始,我们终于要摆脱近体诗对词牌的影响了?
非也,格式我们慢慢分析。
从内容上来看,“定风波”起源于敦煌曲子词中武将和儒生的对答小调。从一开始,“定风波”就是用来表达社会重大题材,言志与酬赠。
其一
攻书学剑能几何?争如沙场骋偻啰。手持绿沉枪似铁,明月,龙泉三尺斩新磨。
堪羡昔时军伍,谩夸儒士徳能多。四塞忽闻狼烟起,问儒士,谁人敢去定风波。
其二
征战偻啰未是功,儒士偻啰转更加。三策张良非恶弱。谋略。汉兴楚灭本由他。
项羽翘据无路,酒后难消一曲歌。霸王虞姬皆自刎。当本。便知儒士定风波。
我们可以看到,早期“定风波”格式和后来苏轼的有很大不同,比如下片首句就只有六字,押韵相对随意,两字结构的句子只有两个地方,并非后来的三个两字句,而且“问儒士”还是三字句,这都是格式上的不成熟。
其一是武将问儒士,你看咱们如此英勇,你们只会耍嘴皮子,真要边疆狼烟起,哪个敢去铲平?
其二是儒士答武将,项羽武力值比你高吧,还不是让张良给逼得自刎?所以,只有儒士能定风波。
两调的结尾都是“定风波”,便是这个词牌名的出处了。内容上虽然以大事开端,但是和中唐诸公(刘白)作品一样,体式虽存,风格却随时代变化。因为长短句比“浪淘沙”之类更适合演唱,所以到了晚唐五代,“定风波”的格式只有小的调整,但是内容、题材上也进入了绵软婉约的创作。
正体分析这其中就以欧阳炯的正体最为明显(格式、内容),因为他是除了温庭筠、韦庄之外的花间词代表人物。欧阳炯生于晚唐,活了七十六岁,一生经历了整个五代时期,从前蜀当官一直当到了北宋。不是他命长,而是五代时间短。欧阳炯不仅工于写作,还善于长笛,是个精通音乐和词牌之人——这也正是一个高级词人的必须素质。
我们来看他被称作正体的《定风波·暖日闲窗映碧纱》:
暖日闲窗映碧纱,小池春水浸晴霞。数树海棠红欲尽,争忍,玉闺深掩过年华。
中仄平平中仄平,中平中仄仄平平。中仄中平平中仄,中仄,中平中仄仄平平。
独凭绣床方寸乱,肠断,泪珠穿破脸边花。邻舍女郎相借问,音信,教人羞道未还家。
中仄中平平仄仄。中仄,中平中仄仄平平。中仄中平平仄仄,中仄,中平中仄仄平平。
我们来对照理解一下“前段五句三平韵两仄韵,后段六句四仄韵两平韵。”
前段五句,那么就是连“争忍”两字也算一句,三平韵是指“纱”、“霞”、“华”,两仄韵是指“尽”、“忍”。
后段六句,同样包括了两个两字句,四仄韵是指“乱”、“断”一韵,“问”、“信”一韵,两平韵是指“花”、“家”押韵。
注意,下片的平声韵和上片的平声韵也是相同的,都是平水韵“六麻”部,而仄韵则各自为战,邻近相押。
这是正体,到后来出现上下片平声不同韵,仄声不相押,都是词牌创作者自身情感和写作能力变化,再加上增字、减字,都看作变体,大家不必在意,初学者也不要学习。
从内容上来看,欧阳炯的这首词作,是典型的“花间词”,就是写春情闺阁。上片写景入情,下片前三句写思妇泪水涟涟,感觉已经是意境图穷,谁料最后三句笔锋一转,出现邻家女郎来问:你老公回来了没有啊?正在思念间让人撞破,好不害羞:还没有回家的日期呢……
笔意活泼,情趣盎然,带有浓厚的民歌色彩,深得水穷云起之妙。也正因为如此,这首词的语言也不像欧阳炯其它作品秾艳,很有些趣味在里面。
我们也可以看到“定风波”的韵脚活泼,即便在这类作品表达中,仍然可以别有意趣,这是有利于我们学习词牌创作,安排构思的。
名作文法刮取正体格式做了个大致讲解,稍后我们在创作中再详细分析如何入手。下一步我们来看一些“定风波”名作,学习古人的文法走向。
除了《莫听穿林打叶声》之外,苏轼还有一首“定风波”也非常有名:
《定风波·南海归赠王定国侍人寓娘》
王定国歌儿曰柔奴,姓宇文氏,眉目娟丽,善应对,家世住京师。定国南迁归,余问柔:“广南风土,应是不好?”柔对曰:“此心安处,便是吾乡。”因为缀词云。
常羡人间琢玉郎,天应乞与点酥娘。尽道清歌传皓齿,风起,雪飞炎海变清凉。
万里归来颜愈少。微笑,笑时犹带岭梅香。试问岭南应不好,却道:此心安处是吾乡。
和《定风波·莫听穿林打叶声》一样,苏轼在词作前面加上了一个词序来进行说明,这也算是特色,当我们无法在词牌内完整地交代清楚的时候,可以学习他这种方法。词序说事,而词牌本身着重于情感抒发。
这首词本人写过专门的文章赏析,这里就不详细分析了。格式完全遵守欧阳炯正体,押韵也是。整首作品平声韵为同一韵部,而仄韵两两邻近相押,没有任何问题。从文法安排上来说,上片写柔奴歌声美妙,下片和欧阳炯一样,在情境构筑完毕后,增加苏轼与柔奴的对答,将女子的淡泊相守,长情相伴的心思和神态表达得清楚明白,并造就了千古佳句:“此心安处是吾乡。”
苏轼的老师欧阳修,也有一首“定风波”:
把酒花前欲问公。对花何事诉金钟。为问去年春甚处。虚度。莺声撩乱一场空。
今岁春来须爱惜。难得。须知花面不长红。待得酒醒君不见。千片。不随流水即随风。
词作格式依然严守欧阳炯正体,平韵上下片同,仄韵只有“今岁春来须爱惜”的“惜”和“难得”的“得”字要注意,这两字虽发音有偏差,但同为入声字。入声字押韵,发音稍有不同,是可以的,在仄韵诗中也是如此。
从内容上来说,欧阳修的词到底南唐风重,不像苏轼写实派,虽然上片写问春,下片写惜春,但总是淡泊中的一丝丝闲愁感叹——不随流水即随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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