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午后,烈日如同一个大火炉,散发出源源不断的热量。屋里的电扇转到极致,风是热的,人昏昏沉沉。有一种动物却异常兴奋,甩开嗓子的歌唱透过窗子震动耳膜。那韵律十足的节拍,仿佛在演奏一首美妙的盛夏清凉曲。俗话说:夏日午后一场觉,日落西山精神好。夏日的午觉总显得那么珍贵,不得不让你体味到时间脚步的无情。所以,赖在床上被时断时续的叫声打扰,烦躁、愤慨的心情也就油然而生,真想抡开一把沙砾,将此时此刻并不招人喜欢的小小“演奏家”们赶走。知了并不理会人的感受,似乎还有些幸灾乐祸、故意挑衅的意味,心情越是烦躁,它的叫声越是响亮,几个回合下来,折腾的你睡意全无,不得不在这些小家伙面前俯首称臣。
知了胜利了。虽然我知道它并非和我故意作对,但每次看到那隐藏于树叶下、枝条上振翅欢呼的身影,都会激起我无限的思绪。
老家院子宽敞的很,柿子树、香椿树、核桃树,还有一颗山楂树在宽大的院子里长得十分茂盛。知了总喜欢在这些树上停留,这似乎和人的喜好有些相通。对于这既顽皮又可爱的“邻居”,我实在是无可奈何。尽管知了很多时候惹我着急,但更多的还是喜爱。倘若你在夏日的早晨起得早些,说不定还会看见惊奇的场面:树干的半腰上,那些还没有完全褪却外壳的家伙,半弓着腰,背上裂开一道宽宽的缝隙,淡绿、淡黄色彩的知了正奋力挣扎,实现人生中重要的一次涅槃。这还真有些盘古开天辟地的雄伟壮举!有时候会看见已经完全褪了壳,但羽翼还湿润不具备飞行能力的知了。它们静静地趴在树干上,像刚刚出生的婴儿,翅膀是湿软的,眼睛、腿部,整个躯体都是那样的洁净、鲜嫩、晶莹剔透。
小时候总喜欢逮这样的知了了。相比于落在树上的,逮这样的知了不费吹灰之力,总会有一些成就感。人的这种不劳而获的欲望总是在某些场合异常活跃。小心翼翼地把它装进玻璃瓶子里,几个小时后,原先浅黄或浅绿颜色的身体变成了灰黑色,翅膀也硬朗起来,它会在狭小的瓶子里四处乱撞,“知了,知了”的叫声从断断续续直到连绵不绝,好像在说:“让我出去吧,我要在更大的空间中飞翔”。此时的叫声远没有树上传来的声音听着悦耳,大概它是不满足于狭囿的地方吧,期待飞得更高、飞得更远的愿望让这叫声多了几许凄凉。
老家一带,习惯把知了称作“知了猴”。为什么要给知了附带上一个“猴”字,让这两种无论从相貌和体态上毫无可比性,而且风马牛不相及的两样动物联系到一起,不知道,恐怕也难以考证。查词典,亦没有准确答案的解释。于是猜想,知了那稍有动静即停止鸣叫、旦有物体靠近瞬即逃脱的灵动,远比猴子的聪明。想来这该是人们为何惯于称其为“知了猴”的缘故吧。胡乱的猜疑让我对知了多了许多喜爱。
知了,从名字说起,就给人一种亲切感。这种感觉,源于人的某些思想与情感无法对外言说的压抑,源于那些无法与他人交流达成共识的遗憾,更源于人们在苦难与逆境中无助的寻觅。统统的一切,何人不愿意得到“知了”、“感同身受”等等与我相知者大有人在的贴心回答?
喜爱知了还源于它的顽皮。夏日的乡间大道林荫密布,成百上千的知了在密密匝匝的枝枝杈杈上争相放歌。大的,小的,黑的,黄的,你方唱罢我登场,声音此起彼伏,听来好像杂乱无章,实则内容丰富。它们用属于自己的语言交流沟通的方式我们断然不会理解,但只要路上稍有动静,刚刚还是激昂澎湃的哄叫,会在刹那间变得异常安静。接下来,站在树下的你,会莫名的被一阵清凉的“雨滴”砸到,即便如此你也不会生气,习惯性抬抬头,向训斥孩子样丢下一句:调皮捣蛋鬼精灵。
知了,从本性说起,更多了几分敬佩。从破土而出到生命终结,短短数月,知了用永不停歇的音符装点生命中的每一天。或许它并不知道自己生命的短暂,或许它一清二楚却并不在意,它享受的是生命的过程,享受的是利用仅有的时光来演绎出别样的生命精彩。
知了给我的震撼除了生命孕育的伟大还有与死神抗争的坚强。知了的卵深深藏于地下一两年光景,甚至更长时间,才能冲破黑暗开始生命的辉煌。在如此漫长的黑暗之中,它经历了怎样的煎熬之后才获得生命的重生。然而,在它们还没有享尽生命的甜美时,自然的摧残让它又不得不选择死亡。这“惠蛄不知春秋”的人生未免显得有些凄美!
我曾经观察过几只已经死亡的知了,它们的共同点是,每一只知了长长的嘴巴深深扎在树干上,臀部高高的翘起。我想,知了在生命的最后一刻该是经历了怎样的坚强抗争。为了争得生命的延续,它用尽了全身所有能够使上的气力,试图用吸取更多的营养来增强力量逆转自然规律。
这种生命终结的姿态在力量之中定格,经历过秋与冬的时节之后,来年的春天你在偶然之间还能见到某些树干上保持这种姿态的已经风干的躯体,这时你不得不肃然起敬。
在知了的诸多种类中,“伏笛”(家乡语)的数量最为稀缺。它一旦出现,预示着一年中最炎热时节的来临。在知了的群类中,伏笛也是最为狡猾的一种。记得小时候,一天能够粘住几十只甚至上百只知了并不是什么难事,但如果要是能逮住一只伏笛,那绝对是一个奇迹。
我有幸得到过一只这样的“宝贝”。那是一个傍晚,吃过晚饭的孩子们三五成群拿着手电到村外的道路两旁捉“肉牛”(家乡一带称知了未变成之前的一种动物)。那天,我逮到的数量并不多,等到第二天全部蜕变成知了的时候,突然发现其中竟然有一只伏笛。我激动万分,小心翼翼地把它移到一个宽敞的塑料杯子内,等待它成熟起来。
或许很多人见过知了从蜕变到成熟的过程,可是又有几人见过它挣脱自由时的坚强?翅膀变得硬朗的伏笛在狭小的空间里四处乱飞,或许上辈子那自由欢乐的场景还印在脑海,或许它并不安于这狭小的空间之内,总之它在这里将坚强一词表达的淋漓尽致,尤其是那撕心裂肺的叫声。伏笛的叫声与其他知了不同,细细听来,有“福地、福地”的谐音。村里的老人们说,伏笛来得早,日子一定好。知了的多与少,与人的生活联在了一起,从某种意义上昭示着这一年是否风调雨顺。
在这个塑料杯子里,一只想要冲破困囿回归自然享受自由的知了奋力挣扎着。它的叫声从开始的高亢激昂到后来的断断续续,从开始的疯狂乱撞到后来的苦苦寻觅,直到最后静静地趴在杯底一动不动。我没有丝毫胜利的感觉,内心深处反倒生出一种莫名的自责和压抑。
我轻轻地打开杯子盖,此刻倒愿意它马上飞出我的视野。伏笛从杯子里飞出,在院子山楂树的枝条上落下,停歇了片刻之后,开始别样的鸣叫。我忽然想起著名画家董恒湛的那幅《高柳鸣蝉图》来。高高的柳树上,一只孤蝉落在顶部,翘臀振翅,画中无声,蝉意可知。整个画面苍凉、空旷,更加衬托出知了的坚强,震撼之余多了些许惋惜与爱怜。知了其实并不招人爱,没有华丽的羽毛,甚至有人称其叫声为噪音,画家们为什么会选择它呢?我不懂丹青,但觉得非画家们的随心所欲或者信手拈来,谈不上美与丑的对比,大概生活中的感慨和人生的境遇把人与蝉的对比,抑或是遥远的人们对苦难与坚强之意的深思?
这些并不引起人们
转载请注明:http://www.0431gb208.com/sjsbszl/4664.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