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科长让鄢斌和贵生及建华坐到一、二、三号位子上去,他自己带着江兵等其他三位男生,坐十八至二十一号座位,把女孩子们留在中间号码段的座位里。经过刚才的“座位事件”,大家没等谢科长解释什么,就明白了他的用意。列车上这次“座位事件”,虽然没有发生大的事故,也没有造成什么严重后果,可这些刚刚踏出家门,原来还不认识的年轻人,在人生的另一个起点上,好像突然心中就明白了一个道理——出门在外,只有团结,才能战胜一切困难。而这个道理,直接影响了这里面好多人的人生命运,在后来的几十年里,他们几乎都是按照“座位事件”的处理方法在处理问题。
安顿好座位后,大家心里都非常激动。绝大部分人员都是第一次坐火车,江湖险恶在家里都得到了充足的普及,能打赢这场“战争”,全是团结的结果。这样的结果,给这些初出茅庐的孩子们壮了不小的胆。大家非常兴奋与激动,贝佳首先唱起歌来。她唱的是《我的祖国》,歌声悠扬婉转,大有郭兰英的风采,只是歌声略含羞涩,没放开。一群紧接着唱了一首《甜蜜蜜》,虽然歌声没有邓丽君的甜,听来却也耐人寻味。女生们带头了,男生也不甘心落后。江兵站起来,说我来唱一首《万里长城永不倒》。鄢斌说等一下,我给你伴奏。建华也说我也来。鄢斌拿出笛子,建华拿出二胡,他们试着合奏了前奏,感觉还行,江兵便开始唱歌,“昏睡百年,国人渐已醒……”。
第一段唱完了,江兵唱第二段时,改用粤语,一开口就赢得了大家热烈的掌声。建华的二胡也拉到很有韵味,倒是鄢斌的笛子,显得不那么出众。一首歌唱下来,博得整节车厢掌声雷动,纷纷要求他们再来一个。建华来了兴致,独奏了一曲《二泉映月》,那悲怆凄楚的琴声,让大家心里突然就酸酸的。鄢斌感觉不对劲儿,等建华的二胡一停,大家的掌声还没完毕,赶紧独奏了一曲《扬鞭催马运粮忙》,欢乐明快的笛声,把车厢里的气氛带到了高潮。贵生也不甘落后,紧接着他也唱了几首迟志强在监狱里写的歌。贵生在这群年轻人中年龄最大,他已经二十五岁了,是唯一一个高中毕业生(除谢科长外),也是男生中唯一一个结了婚的人。虽然没去过什么大地方,毕竟读的书多一些,凡事都有一定的主见。他唱完后,心情也非常激动,没等大家再唱,就站起来说,我们请谢科长说说广东的情况吧!免得我们去了什么都不懂。
谢科长说好啊,我就说说你们要去的工厂吧!你们要去的是一家专门打西服的公司,全名叫华丽达西服制衣有限公司,在广东省佛山市顺德县北窖镇。公司在一零五国道旁边,一个山清水秀的环境中,三面环山,前面是一片碧绿碧绿的香蕉林。从国道进去,不到一公里,这段路被郁郁葱葱的榕树覆盖,大有曲径通幽的感觉。公司有三栋大楼,一栋是厂房,一栋是你们的宿舍,一栋是老板的办公楼。公司生产的西服全部出口美国,质量要求得很严,你们要有思想准备哟。谢科长笑了一下,接着说,我希望你们二十个人,个个都能成为技术能手,人人都能赚到大钱回来。你们是全国第一批经过劳动局正式派遣的技术工人,一定要给我们泸县政府争口气,给我争口气,也给你们自己争口气,一个都不要被人家退回来。
谢科长那口气,仿佛这批人,是国务院派遣到阿尔巴尼亚去支援建设的国家工人一样,骄傲、自豪极了,也煽动得他们的心里热乎乎的。贵生心理还算平静,他问谢科长,老板是一个啥样子的人,对人咋样?老板是一个华侨,大概四五十岁吧,为了祖国富强,回乡建设家园。这人修养好极了,待人接物和蔼可亲,从不骂人,更不用担心打人了。老板娘更好,是一个热情开朗的人,大方得很,说话从来都是笑呵呵的,一点也没有架子。大家放心好啦,我们政府介绍的单位,绝对错不了。
他们知道,闺女要模有模,要样有样,平时又心高气傲,这一走,不但不能与马家成婚,只怕也不要他们这两个病秧子了。这样下去咋个得了!母亲乍一听到这个消息,差点儿就气得晕了过去。这突如其来的消息,猛烈地炸了他们一下,反倒使他们清醒过来,不能让闺女知道他们知道了这个事,老两口反复嘱咐对方,要不动声色。午饭照平常那样吃,没人提起这事。仕桂原本打算临走的头天才告诉父母,所以她也不动声色,尤其是马平来过后,她就明白,更不能那么早告诉他们。吃晚饭时也照样平静。仕桂以为父母晚上总会说说这事,可到晚上十点过了,他们都洗脚睡下了,也没有说起。这样的平静,反倒让仕桂心里不踏实,一夜没睡好,天一亮又进入漫长的等待中。可是,几天下来,父母都没提及过有关她去广东的半个字眼,好像他们压根儿就不知道有这回事一样。仕桂心想,不说也好,大家就都假装不知道这件事才更好,到时走后给他们留封信就是了。她打算不再给父母说这事了,免得提醒他们。
姜还是老的辣,他们对付仕桂的手段,是她怎么也想象不到的。就在四月十六号早上,仕桂起床,发现卧室门被锁住。她顿时慌了手脚,还有两天就要出发,现在被锁起来,一定是走不了啦!走不了事小,按父母的意思,这回可能不放过她了,等时间一过,他们就会把自己嫁出去。不然,怎么这么几天一声不响,到关键时刻却突然锁门,看来是他们已经打算好了。仕桂焦急地拍门,嘴里一会儿喊妈,一会儿叫爸,可就是没人理她,仿佛父母不在家里,这栋房子移到深山老林里去了一样,安静极了。父母明明在家,为什么就是不应一声呢?平时不都是把她当成掌上明珠的吗,这会儿是怎么啦?骤然间,巨大的落差,使得仕桂失去了理智,她拼命拍打门板,拼命叫喊。好一阵儿后,她累了,口干舌燥的,便不再喊叫。她终于明白,父母亲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了,再拍门再叫喊也无济于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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